方大帅巧合竺柳缘
更新时间:2013-10-18 文章来源:路桥图书馆
话说庆元路有座延庆寺,香火甚旺。每逢过年过节,百姓都来烧香拜佛,挤得人山人海。就是平时,哪户人家有些头痛冷热,也免不了来烧个香,点个烛,求菩萨保佑。柳家的女儿发烧,柳妈妈赶忙到延庆寺烧香拜佛求菩萨,许心诺愿。
延庆寺的香火太旺,主持非得大官驾到才去迎候,大和尚们服侍大财主,而对待像柳妈妈这档殷户人家,派个少年和尚去凑凑数,也算是很不错的了。
柳妈妈自知自家身份,也不计较。好在这个小和尚却也乖巧玲俐,口上左一句施主,右一句妈妈,带着她跑左跑右,此地上香,那处点烛,这里跪,那里拜,无不称心候意。柳妈妈说:“师傅小小年纪,真是善解人意,不知师傅如何称呼?”小和尚说:“我刚到这里,是个见习和尚,还没起法号呢。我的名字叫竺月华,你就直呼我的名字好了。”柳妈妈觉得这小和尚,人也文雅,名也文雅,就对他说:“月华,下次等我家姑娘病好,前来还愿,我一定要再叫你相陪,到时你不要推辞。”竺月华说:“妈妈放心好了,师傅管我管得不严,有的是时间。但不知你的女儿叫什么名字?闲时我可以到药师佛和菩萨跟前诵诵她的名,多求药师和菩萨保佑。”柳妈妈说:“我的囡儿叫柳含春。如果菩萨保佑她病好,我一定叫她一起来还愿。”
柳妈妈回去后,没几天,女儿的病就好了。其实姑娘家没有什么大病,只不过受点寒,感了冒,调养几天,没有不好之理。但是柳妈妈觉得菩萨真灵,也感谢竺月华为女儿祷告。便把这个英俊乖巧的小和尚怎么样,怎么样,对女儿说了一遍。女儿听妈妈一说,倒也好奇,巴不得去看个究竟。
于是择了个吉日,母女俩一起来到延庆寺。不想小和尚凑巧就在寺门前。柳妈妈悄悄对女儿说:“你瞧那个英俊的小伙子,就是了。”含春一见,不禁心里一紧,脸红了起来,她哪里见过如此漂亮的少年?而竺月华呢,更是觉得喜出望外,心想自己这几夜难眠,左思右想,不知道柳妈妈的女儿是什么样的,他拿自己见过的众多姑娘比较,像这个?像那个?不想今天见到的,谁都不像,只像最好的。
当下少不得由竺月华带领母女俩四处观瞻礼拜。柳含春心里卜卜跳,脑子里一片空白,心不在焉地跟着母亲走。走到一个拐弯处,她突然觉得有人把一张纸条塞给她,就匆匆把它塞进怀里。柳妈妈把还愿的事办了,又对竺月华说了不少感谢的话,终于离开了延庆寺,回家了。
夜里柳含春打开纸条,见里面是一首《忆江南》词:
江南柳,嫩绿未成荫,
枝弱不堪轻折取,
黄鹂飞上力难禁,
留与待春深。
柳含春呆呆地对着飘逸大方的字迹,回想起日里见到的英俊少年,不禁心猿意马,频频叹息。不想此时柳老汉恰巧进来,他想问问女儿今天拜佛的情况,不想看见的是女儿对着一张字条发呆。柳老汉过来一把夺走女儿的字条,一看,原来是首情诗,心想原来女儿并没有得病,只是得了相思病。
柳老汉立刻叫老伴进来,把字条给她看,口里嚷道:“都是你,平时对女儿管教不严!惹出这样的丑事。”母亲莫名其妙,女儿一声不响。父亲问:“这字条从何而来?”女儿不肯说,母亲也急了:“有什么不好说的?你心里有啥,总可以对父母说,妈妈为你作主好了。”女儿没法,只好将今天的情况对父母说了。岂料不说还罢,一听说一个和尚居然调戏起自己的女儿,柳老汉马上大怒,说非要把这和尚绳之以法不可。
第二天一早,柳老汉便到方国珍大帅衙门,击鼓告状。方大帅升堂之后,问明原是一个和尚调戏良家之女,这还了得?! 方大帅向以刑法严厉著称,不然这浙东三府能有如此安宁,百姓能如此安居乐业吗?当即传令把延庆寺的和尚竺月华抓押上来。
这个竺月华,还以为自己冥思苦想出来的词写得不错,正高兴着呢,忽见差役前来把自己抓了起来,一阵风押送到大帅衙门,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只吓得颤颤兢兢,头不敢抬。方大帅向下一看,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和尚,人倒生得光头活脸,胆居然如此之大。
方大帅问:“竺月华,我问你,这个词是你写的吗?”传令差役把纸条给竺月华看。
竺月华瞄了一下纸条,不敢回答,只是把头点了点。
方大帅高声道:“竺月华听着:你既皈依佛门,理应六根清净、四大皆空、严守清规、诵经念佛才是,为何满口胡言,轻薄闺阁千金,败坏佛门净土?”
竺月华不敢喘气。
方大帅说:“竺月华,你知道和尚调戏良家姑娘的罪吗?”
竺月华红着脸,急忙分辩道:“我没有调戏姑娘!”
方大帅指着字条问:“那是什么?”
竺月华小声地说:“我喜欢她。”
满堂赧然。方国珍也笑了,他看了看竺月华,又把《忆江南》看了一遍,发现词意中暗含“柳含春”三字,不禁有些佩服。又瞧了瞧柳含春,只见姑娘也低下了头,满脸通红,羞晕桃花,一点没有气愤之意。
大帅说:“好了,我知道怎样处置你了。”
方国珍命令将竺月华带到江边,并叫柳含春一家同往观看。他叫人抬来一只大竹笼,对竺月华说道:“你这和尚,犯下色戒,今日我要用竹笼将你姓竺的和尚沉入江中。我也以你的姓氏为题,作一首词,送你归西天。你可要听明白。”说着边踱步边吟道:
江南竹,巧匠作成笼,
好与吾师藏法体,
碧波深处伴蛟龙,
方知色是空。
吟完诗,命人把竺月华关进竹笼中。此时柳含春急得两颊绯红,几次欲言又止。小和尚一听,脸色陡成死灰,向方大帅苦苦哀告:“大帅,我因父母双亡,家贫如洗,不得已皈依佛门,以求生计。我勤诵经文佛法,却因年轻志短,凡心不净,面对佳人秀色,难禁青春情愫,忘了三戒真谛。大帅明见千里,治我死罪,我自知罪有应得,惟我熟读诗书,无处可用,容小僧再作一词,以明心迹。”
方国珍为之一震,心想“这竺月华,果然是个书痴情种,死到临头,还不忘作词吟诗。且听他有何分说?”口中却连连催道:“快点快点,我已经等不及了。”
和尚只得吟道:
江南月,如鉴亦如钩,
如鉴不临红粉面,
如钩未上画眉头,
空自照东流。
吟完便泪流满面。方国珍听罢和尚所吟诗词,佩服和尚以“月”字表明心迹,十分贴切;又见他眉清目秀,虽然穿着旧袈裟,脚踏旧芒鞋,头项光秃秃,但仍掩盖不了青春年少的丰姿。心想“我哪里想处死你,只是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文才,居然自认风流,作那多情诗词。不过,现在看来,这小子确实有些文才。柳家姑娘能嫁给这样的少年,也不算冤枉。不知这小姑娘的意思如何?我倒想看个明白。”心中想定主意之后,乃对小和尚道:“算你还有点明白,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!要记住,明年此日可是你的周年。”于是叫人把小和尚关进竹笼,并向广众说:“大家都听清楚,不是我方大帅不留情,只因柳老汉一家告状,我若不严惩他,只怕柳家不服,且有后人效仿。大家看着:人好诗好有什么用?你想人家姑娘,人家姑娘却不喜欢你。所以我劝大家,单相思的事做不得。竺月华不明白这一点,所以落得沉入江中,做个鱼虾食品的结局!”
听到大帅命令,柳含春尤如一声霹雳,她已经支持不住、快要晕过去了,却拚命扯着妈妈的衣襟,示意妈妈出来说话。柳妈妈同样吃了一惊,就狠狠地对老头说:“当家的,你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,不然菩萨会发怒的,责怪我们的!”
柳老汉勉强硬着嘴说:“活该,这是他自作自受。”不过口气已经缓和下来了。
柳妈妈说:“人命关天,即使小和尚有错,命不该死。害死一个人,我们全家良心都不会安宁的。”
柳老汉叹了口气,说:“我也不想要他死,只是想给他惩罚一下,不想……”
柳妈妈催道:“还不快点向大帅求情!”
柳老汉没法,只得上前对大帅说:“大帅:……”
方大帅说:“还有什么要求,快快说来。”
柳老汉说:“大帅,和尚有错,您的处置是否严厉了点,我们不想……”
方大帅突然瞪着眼睛说:“什么?”
柳老汉一看,坏了,立即跪了下来:“求求你了,大帅!我们一家没做过害人的事,望你从宽处置。”
大帅怒道:“是你告的状!你不想害人,倒是我要害人吗?”
柳妈妈和柳含春也立刻跪了下来。柳妈妈说:“小和尚并没有做什么坏事,都是我家老头昏了头。大帅,您大人有大量,我和女儿给您磕头了!”
柳含春的眼里早已含满了泪,这时已经滚滚流下来了,用头磕着地面,泣不成声了。
方国珍见柳老汉已经软下来,柳妈妈对小和尚实有好感,尤其柳含春,看来对竺月华还有一片情意呢。
方国珍见时机成熟,说道:“我要放人了。这是你们自己要求的,这点我与你们讲清楚。”于是传令“放人!”将和尚释放出竹笼。
大帅见小和尚才思敏捷,知道是个人才,现在看来,柳含春对他也有一片心意,心想,我何不促成此事。于是板起脸孔,对柳老汉说:“你先告状,后求情,分明是戏弄本帅。本帅是可以戏弄的吗?你看怎么办?”
老汉吓了一跳,立刻叩头道:“大帅愿谅小人无知!下次不敢了。”
柳妈妈和柳含春也一道求道:“请大帅原谅我们无知!”
方国珍道:“要我原谅却也不难。我有一事要为你们作主,不知你们可否同意?”
柳家一起说道:“但凭大帅作主。”
大帅笑着问柳含春:“我要问你——柳含春:竺月华说喜欢你,你喜欢他吗?”
柳含春低着头,不回答。
大帅立刻收起笑容,说:“你如果不喜欢他,我可要把他关回笼子里去。”
柳含春着急地说:“我喜欢。”
大帅哈哈大笑,立刻向大众宣布:“竺月华是个读书少年,只因父母双亡,无法生活,不得已投靠寺院,他还未剃度,算不得佛门子弟。今他俗缘未了,本帅特命他重新蓄发,暂留衙门供职。柳含春青春年少,通情达理,是个小家碧玉。竺柳二人,郎才女貌,十分般配。本帅作主,将柳含春许配给竺月华。待竺月华考取功名后,本帅主持为他们完婚。在场的百姓学子听着:本帅为了招贤纳士,定于明年在庆元开科取士,特命军师刘仁本为主考官。凡江浙两省及各地学子,均可前来应试,本帅一概量才录用。”
第二年,竺月华果然高中。柳家父母及姑娘十分高兴,于是方国珍命令二人完婚。
结婚的那天晚上,柳含春从洞房中派丫环送出一封信,说回答得好才可进入洞房,否则再去读两年书。竺月华拆开信封打开信笺一看,见是半首词:
朝诵经,晚诵经,
蒲团古殿伴青灯,
情岂入空门?
竺月华知其意在诘问,就提笔很快写了下半首:
人有情,佛有情,
华光普照有情人,
慈悲本是情。
回笺送入后,柳含春见竺月华果然才思敏捷,文采风流,不觉满心欢喜,算是通过了。接着又传出一信笺,竺月华再看,是一首五言诗:
纤手执瑞香,香插案几上;
芳心求俊秀,偏遇俏和尚。
这记录了柳含春当初见到自己的心情。竺月华一见,不禁暗暗笑将起来,立刻推开洞房门,高声说:“小姐啊,你当初既有此心,却把我弄得如此尴尬,差点送掉小命,你忍心吗?今天我要你好好的补偿我!”
丫环见此情景,赶忙知趣地退了出来。
柳含春抬头看到容光焕发、神采飞扬的夫君正深情地看着自己,只觉两颊绯红,心头灼热,嫣然一笑,百媚顿生。
此后方国珍正式任命竺月华在帅府任职。竺柳两人情投意合,白头偕老,传为佳话。